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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王定國】

窗下暫且不用開燈,桌上似乎額外多出半個時辰,捨不得的東西最有滋味,這即將消逝的黃昏彷彿就有那種餘香。

商場酬酢的場合,最怕遇到一種熟人,熱情地指著我介紹時,特別會用一種悄悄話的貳胎房貸語氣告國防部軍人貸款訴對方,「而且他還是一個作家喔。」

一棵鐵樹突然開了桃花,大約都會引來幾秒鐘的驚艷,也就這樣而已,對方不見得關心這桃花多麼難得,是醞釀了多久才開出來的桃花,而是帶著客氣的錯愕與茫然,那個樣子很有這種意味:喔,好好的鐵樹為什麼要開這種花。

你第一次約了初戀情人,當然不願意閒雜人在場,妹妹跟著來已經煞了風景,何況來的又是她爸爸。獨自擁有是多麼重要,最愛的人每天拋頭露面,遲早都有離你而去的風險。文學的偏愛或許也是這樣,把它視為自己的信仰就好,你把它當成福音拿來炫耀,隨便傳給異教徒反而馬上變了調。

夠明白了,我最討厭有人在喝酒配肉時說我是個作家。

同樣,偶然參加了藝文性的聚會,有人好意介紹我來自建築業時,自己不免也會無端難過起來,很容易就生出那種「生意人幹嘛插進來」的擔憂,好歹我從十七歲就開始寫作了,就算曾經長時間停筆,至少還把文學看作私人的珍藏,可不是閒來無事才臨時跑進來塗鴉一番。

為什麼會有這些奇怪的疑慮,大抵是因為現實上的建商和作家太過衝突,兩種情境放在一起,好比火車撞進了寧靜的港灣。不然以前還有個意外的頭銜呢,叫做法院書記官,穿著黑色法袍坐在地檢處的偵查庭上,那時還不流行電腦,每次都要當庭手寫筆錄,台下雙方叫陣時如同沙塵漫天,時間不容我一筆一筆細膩描述,只好每個字句盡求潦草飛快,文筆再怎麼洗練也不得不捨棄那些多餘的吶喊。

就我所學,無論商賈、作家或者書記官,三種面相各分其殊,意義上不兜不合,實則也不曾看過有人這樣集於一身。我也是直到最近幾年才真正靜下心來,通常都是每天五點前後的下午,試著拋開種種無謂的繁瑣,打開車門馬上進入回程,彷彿要從炮聲隆隆的戰場回到平靜的後方。

這時還有一些日落前的微光,白天快要過台北市企業貸款完,夜晚還沒來,窗下暫且不用開燈,桌上似乎額外多出半個時辰,很像我們小時候吃完便當留下來的一顆滷蛋,捨不得的東西最有滋味,這即將消逝的黃昏彷彿就有那種餘香。

我所住的頂樓外牆往內退縮,自然形成一個有樑無牆的開口,地面植草,角落仿造一方埤塘,池水經由暗管變成流泉,每天便有一隻鴿子循聲飛來,兩腳勾住欄杆,站穩之後慢慢轉來牠灰岩色的側翼,頸下閃著幽亮的紫彩,然後開始用牠斜睨的眼睛瞧著書房的光影。

我一直在這個地方寫作。

有時寫到一半牠才飛來,微咳的聲音讓牠有些遲疑,幾個小動作便顯得有點緩慢,兩腳顛撲幾下,眼尾用力眨著,硬撐著看來已經有些疲累的餘光。日久之後,我走進來會先停在門縫偷看,如果牠已先到,只好輪到我躊躇起來,不免就會躡起腳尖,盡量萎縮自己的身影,讓牠以為這個人只是進來拿本書就走,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牠捉迷藏。

那隻鴿子應該是同一人,剛轉世不久,說不定就是我的前生,牠在池子裡喝著水呢,翅膀輕快地拍了幾下,好像準備陪我熬夜,度過黃昏之後的這一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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